破解美国全要素生产率贡献率达到80%之惑

   

全要素生产率贡献率（TFP贡献率）因在国内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称——科技进步贡献率，而倍受政府部门和社会各界重视，特别是本世纪初成为《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年）》指标后，更是学术界、研究机构、管理部门关注的反映科技创新能力的指标之一。

TFP贡献率的测算存在一个令人困惑的“坎”。TFP贡献率达到什么程度较为合适呢？是保持在一个合理区间，还是越高越好？作为规划指标，目标值应该是多少？

 一、“本世纪初我国TFP贡献率为40%”的提出

在制订《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年）》初期，很多人曾对其进行反复试算，许多测算结果表明，我国在本世纪初，TFP贡献率已经达到40%左右，如曾红颖（2003）测算结果显示2000—2002年为38.8%，将曾红颖的测算进行“复盘”，发现在数据整理上虽存在一定问题，但修正后反而提升为39.68%。科技部有关部门出版的《全国科技进步统计监测报告》依据《OECD生产率测算手册》推荐的方法，利用国民核算历史资料，测算出改革开放后资本贡献率、劳动贡献率和TFP贡献率等结果，也得到40%左右的结论。依据亚洲生产率组织（APO）发布的亚洲各经济体TFP数据推算，也得到与上述一致的测算结果。

 二、“美国TFP贡献率达到80%”的提出

本世纪初，中国加入WTO，GDP呈现两位数增长，政府决策层和专家学者普遍认为到2020年我国TFP贡献率可以达到60%。之后，随着经济产出规模的迅速扩大，增长速度的逐年下降，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固定资产投入的大幅增长，TFP速度逐年下降，各方面数据显示TFP贡献率逐年降低，许多人对60%的目标值产生了疑问。

不过，一些学者提出，既然美国历史上TFP贡献率曾达到过80%，那么60%的目标值经过努力应该是有可能实现的。据一些学者考证，此说法来源于Robert M. Solow对美国经济增长核算的研究文献。

 三、Solow对美国经济增长的分析

我认为Solow无疑是20世纪最伟大的经济学家，他的增长核算理论至今仍有巨大影响，指导着各层级经济体增长的前进方向，其著作逻辑之严谨，思维之缜密至今令人赞叹。通过检索其主要作品，TFP贡献率达到80%的说法出自他的《技术变化和总量生产函数》（Technical Change and the Aggregate Production Function）。谈到美国1909—1949年这40年的经济增长，Solow提及技术变化率（即我们常说的TFP速度），“1909—1929年平均技术变化率比1930—1949年平均技术变化率要小，前者年平均技术变化率为0.9%，后者年平均技术变化率为2.25%”“40年平均技术变化率为1.5%”。

（That the average rate of progress in the years I909-1929 was smaller than that from I930-1949. The first 2I relative shifts average about 9/I0 of one percent per year, while the last I9 average 2.25 percent per year.），（The over-all result for the whole 40 years is an average upward shift of about I.5 percent per year.）

接着，Solow讨论了劳动生产率、技术变化率和资本深化之间的关系：

 将这一模型线性化后形成反映劳动生产率（Y/L）、变化率、技术变化率（A（t））和资本深化变化率（K/L，国内早期文献称之为资本装备率）之间关系的模型。这一生产函数的变型国内学者都很熟悉。

（As a last general conclusion, after which I will leave the interested reader to his own impressions, over the 40 year period output per man hour approximately doubled. At the same time, the cumulative upward shift in the production function was about 80 percent. It is possible to argue that about one-eighth of the total increase is traceable to increased capital per man hour, and the remaining seven-eighths to technical change.）

在这里，Solow明确指出：“在1909—1949年的40年中，美国的劳动生产率（每人工时的产出）翻了一番（根据后面的计算将1949年的1.275美元除以1909年的0.623美元，为2.05%，即增长了1.05%），其中累计的技术变化率为80%，占7/8，由资本深化（每人小时资本）增长带来的占1/8。”显然这与上述“40年平均技术变化率1.5%”是一致的。

 四、美国TFP贡献率80%缘于对“贡献”的误解

显然，我们将Solow的40年累计技术变化率80%误解为TFP贡献率了。这缘于国内外研究对TFP和科技进步贡献率之间的关系，以及对“贡献（Contribution）”不同的理解。

国内经济统计中惯用贡献率来表达结构相对指标，如国内文献中经常出现“2020年我国第三产业对GDP的贡献为54.5%，投资对GDP增长的贡献为43.1%”这样的说法，按照这样的思维检索国外文献，涉及Contribution时想当然与贡献率挂上钩。

再有，国内许多人认为既然综合要素是广义技术进步，测算全要素生产率（TFP）就是测算科技进步贡献率，国内持这种观点的人不在少数，而没有注意发达国家和国际组织标明的Contribution to GDP Growth实际上是在测算TFP变化率，这样，美国TFP变化率就成了美国科技进步贡献率。

 五、美国实际TFP贡献率在20%至40%之间

其实，Solow在著作中的不同场合也使用过“贡献（Contribution）”。他在1987年发表的论文《经济增长：回顾和展望》（Growth: Retrospect and Prospect）中对20世纪美国经济增长进行了分析。他发现在1909—1982年的73年间，美国经济的平均年增长率为2.9%。其中，资本和劳动力分别贡献约0.8%和1.2%的增长，而技术进步贡献约0.9%的增长，这里的贡献是TFP变化率。但他粗略估计了美国TFP贡献约31%的经济增长，实际贡献率可能在20%至40%之间时，指的是TFP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可见，Contribution的用法在国外较为宽泛，既可以对变化率进行表达，也可以对贡献率进行表达。

 六、全面系统了解Solow增长核算理论很重要

Solow之伟大不仅仅是因为他提出了综合要素理论（广义技术进步）和建立了符合逻辑的TFP测算模型，通过对其论著的研读还可见其增长核算中其他令人深思的观点。

Solow指出，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不同的时期，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可能有所不同。这提示我们，TFP变化率不太可能总是增长，TFP贡献率也不太可能持续提升，存在波动是十分正常的，如果总是不断提升反而不正常了。

经济增长应是资本、劳动、技术进步均衡的增长，不能忽视资本和劳动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只有产出增长而缺少资本的增长或缺少劳动的增长就不能视为正常的经济增长，技术进步只有在资本和劳动的增长中才能发挥重要作用，这是因为技术进步（很可能）是内生的。美国1909—1982年，资本和劳动力分别贡献了约40%和30%的经济增长。这提示我们，不可能存在资本投入萎缩或就业人口流失状态下的技术进步和生产率提升，新质生产力想必也不可能达成。

除了技术进步（应指的是狭义的技术进步）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因素可以影响经济增长，例如：制度因素、政策因素、人口因素、资源禀赋等，不能简单地将经济增长归因于单纯的科学技术。这提示我们，除科学技术外，注重其他综合要素也十分重要。

此外，Solow认为虽然不同数据资料对测算结果存在影响，但TFP的测算作为参考值是很重要的。特别是，Solow的测算反复采用的是美国非农私营部门的数据资料，并对为什么采用这样的数据进行了说明，这也为我们在进行TFP研究时，如何选择测算领域和测算数据提供了重要的启示。

（资料来源：本站）